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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俊:在饮食与非饮食之间

近世以来,社会分工愈来愈细,科技领域如此,人文世界亦然。

由此,诸如书法家不辨平仄,作品多录唐诗宋词之类,似也成为见怪不怪之事。

在这样的背景下,画家郁俊捧出两卷随笔,确实令人瞩目。

郁俊说起来,当年在文化论坛小众菜园,郁俊以网名“半窗灵鼠斋”活跃时,即有文名,此前也有《洛丽塔与拉布拉多》一书行世,但迟至今日,因缘具足,我才得见其文。

郁俊新书,《画史之外》与其专业相关,显洞察,露视野,见性情;《杂馔》在饮食与非饮食之间,以风物写人物,多有令人会心之处。相较而言,我更偏爱《杂馔》。

诚如汪曾祺先生所说:“语言不仅是形式,也是内容。语言和内容(思想)是同时存在,不可剥离的。语言不只是载体,是本体。”

郁俊的语言,表面上看,突出的是方言杂陈、文白间作、口语叙述,以及语句倒装、词汇借用等修辞之术。

比如,他以医学界的术语,说“小笼蒸饺一人三个,蘸醋内服”,以古玩界的行话,评论东北土产大酱“咸得很开门”、阿娟饮食店的台子和凳子“包浆深厚”,新人耳目,令人莞尔。

或缘于日常线条的描绘,郁俊的文字颇有画面感。转引几段:

鞭炮被雪水一浸,成了花瓣一样的红泥,愚园路上均匀地铺了一层,走在上面,脚隐隐地觉得到寒气。我虽然年纪小,这种感觉却一直记得,大体上又凄艳,又落寞,和伤春接近。

夜很快就深了,喝多了啤酒,晕乎乎地出来在田埂上小便,唱歌,远远的狼狗低吼几声,一天星斗,和太古没什么区别。只有沉默凝重的南浦大桥桥墩子,稳稳地扎在身边,似乎要告诉我们未来将会发生的一切。

渔火,船上一枚,水里一枚,渐渐地近了,到桥底下,走到身后去。

在《杂馔》自序里,郁俊开宗明义,说自己对吃,“既不精通,也不讲究。……无非借写吃的,重温曾有的温暖”。此为文眼,也是解读书里文章的密钥。

内在观察,郁俊的行文,从容、沉静、精准,尽显阅尽世事的感触,以及对时光流逝感到悲悯时的一种怀念。

不由得联想到汪曾祺先生的判断:“语言的美,不在语言本身,不在字面上所表现的意思,而在语言暗示出多少东西,传达了多大的信息,即让读者感觉、‘想见’的情景有多广阔。古人所谓‘言外之意’、‘弦外之音’是有道理的。”

阅读是一种再创作。读者阅历各异,面对同一本书,恰似面对同一面镜子,却看到不同的世界。

我与郁俊年龄相仿,身世相近,所以对其书中记录的经历与感受,颇为亲近。

儿时游戏,多数已淡忘,唯几种捉弄人的还清晰如昨,无他,只因自己曾深受其害。

童年郁俊和小伙伴采苍耳,将有钩子的小果子,拿来丢在女孩子毛衣上。我们当年也这么做,不过是扔在对方头发上,无论男女。自然,这是一个互动的过程,并非一味的快意。

某日,某小儿闻手中一段草茎,做陶醉状,见我近前,说:“闻闻什么味儿。”待我鼻子凑近,他猛地在我鼻下一划拉,一股疼痛感由鼻下传遍全身——上当了。原来是一种唤作“沙拉穰”的茎,上面布满细小的刺,经此一划,焉能不痛?

“时近清明,讲究一个慎终追远,我回乡去扫了一圈墓,有些感慨:人岁数一天天在增加,需要扫的墓也越来越多。第一要去祭扫的肯定是老辈。”在书中,郁俊两次提及,每次回家,爷爷奶奶或在院子里打枣,或出门钓鱼摸蟹。爷爷为此还摔伤过腿,甚至被地痞将心血骗偷了去。“他动了气,又没有办法,回家来伤心了好几天。此事我之前并不知情,后来老先生故去了,家里人才告知。所以每次礼毕,我都会低头和南,在墓碑前轻轻说一句,多谢。”

 

在我的老家,房前屋后栽种着植物,杨树、榆树、桐树之外,还有葡萄、大枣、石榴。秋熟时节回家,爷爷和父母也是忙前忙后地张罗。在此之前,远没到中秋,母亲就打来电话,问我们何时回去,又对我的儿子说:奶奶给你留了石榴,等你回来吃。

在我看来,石榴可真没有什么吃头,籽儿大而又多。家人种石榴树,或是看中了它的寓意(多子)而已。如今想来,这些食物,也是家人表达想念我们的一个借口。想想也是,如果没有孩子分享,家里树上的那些果实,也仅仅是普通的食物而已,那和从市场上买来的有什么区别呢?

“我们这些还不曾领略过大世面的孩子,一个个爬上江堤,被随潮水而来的风吹得东倒西歪,回头望望身后的甜芦粟,成片起伏着,像极了后来注视着我们各自离开的乡亲。”郁俊所言极是。我们一生都是在不断奔行,远离故乡,远离父母,远离朋友和兄弟,远离那些我们熟悉的旧时光,走到最后,我们才发现,终点其实就是起点。

故乡不仅是空间的存在、地理的界定,也是时间的累积、心理的依归。一定意义上,故乡与童年可以互为指称。甚至不止童年,故乡是时光的别名。

一个人离开故乡,便从此走在了回家的途中。

作者:马国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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